一位年仅11岁的小女孩，在遭受几乎灭顶的天灾人祸后被人收养，过上了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好日子。只要她愿意，她的命运将从此彻底改写。然而，好日子只过了四个月，小女孩便坚决回到老家，靠乞讨和捡破烂养活老家的爷爷奶奶和两个弟弟……

　　佩佩的爸爸黄五郎是个本分善良的农民，靠做豆腐维持一家七口的生活。在佩佩心里，爸爸关心他们，是她最爱又最心疼的人。每天半夜，伴随着爸爸偶尔的一两声咳嗽，家里那台石磨就"吱呀呀"地转起来，那是黑夜里让小佩佩最感温馨和踏实的声音。只要有这声音在，佩佩的生活就会欢笑不绝，佩佩就会做所有幸福孩子都会做的香甜的梦。

　　然而佩佩的妈妈打麻将赌博成瘾，还常常怨恨五郎没本事让她过好日子。1999年元旦，上午10点多，五郎喜滋滋回家，妻子破例为他盛了满满一碗饭，五郎边吃边笑，要知道，妻子昨天还对他又叫又骂，因为他只能凑够300元钱给小舅子当结婚贺礼，看来妻子今天体谅了他。然而饭只吃到一半，五郎就呕吐起来，头疼欲裂。一会儿，五郎已不会动弹了。佩佩惊呆了，哭喊着摇晃着爸爸的手，爸爸直直地望着她，右眼角滚出了最后一滴泪……

　　案子很快就破了，五郎被妻子下了毒。佩佩本就卑微的幸福被母亲掐断。

　　在伍奶奶家，佩佩就像到了梦中天堂

　　黄五郎的死，把本就艰难度日的家推向了穷困的极限。佩佩妈被捕入狱，而爷爷奶奶都快80岁了，奶奶为儿子的死哭瞎了双眼。11岁的佩佩和两个弟弟不得不含泪辍学，跟着爷爷去讨饭。1999年2月17日，春节第二天，一阵狂风将三个孩子赖以栖身的两间泥房刮塌。夜晚，祖孙五人只好挤在爷爷奶奶仅存的也摇摇欲坠的房中。

　　镇政府得知消息，给黄家送来了救济钱粮。镇干部在同情之余，写了篇《我要爸爸，我要读书》的新闻通讯，替黄家姐弟呼救。通讯刊发后，引起一位名叫伍益兵的65岁的离休干部的关注。1999年5月，伍奶奶亲自找到黄佩家了解情况。回去后，她和家人商量，决定将黄佩收养为孙女。三个月后，伍奶奶和儿子把佩佩接到了岳阳。

　　宛如安徒生笔下卖火柴的小女孩到了梦中的天堂，酷爱读书的佩佩进了岳阳市的重点小学读五年级，伍奶奶还送她学电脑、学英语和练毛笔字；而且过上了她连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。"在伍奶奶家天天都有干饭吃，餐餐不是肉就是鱼，吃饱了饭还可以吃香蕉、饼干和一罐罐甜水(饮料)。伍奶奶家的房子是新的，睡觉时不害怕它倒下来。伍奶奶还带我去了课本里讲的岳阳楼呢！"

　　伍奶奶一家给了佩佩无穷的温暖和爱。为避免好事者打听佩佩的身世，伍奶奶拿出全部积蓄在远离原来住房的地方买下一套新房，带着佩佩和亲孙女一起住。两个女孩住同一间房，两张一模一样的小床上摆着一模一样的卡通被褥，从里到外的衣服、日用品和书包文具都是完全相同的。每天，伍奶奶和儿子还分别给佩佩补习语文和数学。周末和假日，伍奶奶总是一手牵着一个孙女去逛街游玩。

　　爱心对爱心的尴尬

　　2000年1月23日，在善良的人们为佩佩"掉进蜜糖缸"而庆幸时，另一个消息将他们击懵了：佩佩执意离开疼爱她的伍家老小，重新回到长江边那个风雨飘摇的老家。

　　"这孩子怎么这样不知好歹！""真枉费了伍奶奶一家的好心！"一时间，对佩佩的指责声四起，甚至有人纳闷："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？"

　　2000年10月8日，记者来到湖北监利县白螺镇荆江村佩佩家。

　　"我这个孙女没命享福，人家接她去城里过上等生活，可她偏要回来！我晓得，这孩子仁义，她是舍不得我们。"佩佩的奶奶眼瞎了，可她最明白小孙女为什么回来。

　　刚到岳阳时，穿上伍奶奶给新买的漂亮的连衣裙和凉鞋，从前总光着脚、只有两条换洗裤子的佩佩变得像个美丽的小公主。可晚上睡在被窝里，佩佩抱着裙子哭了。她想起两个弟弟，大弟弟旺旺连裤腰带都没有，只有用一根麻绳绑住裤子；小弟弟龙龙裤子磨破了，佩佩给他用针缝也缝不住，龙龙7岁了，知道害羞，走路总是用手捏住屁股上的那个破洞。

　　中秋节晚上，伍奶奶家做了许多好吃的，可佩佩每样只尝了一点儿就放碗了。她想起了爷爷和奶奶，爷爷以为"吃遍天下赛不过肉"，可他从来没有机会放开肚皮吃饱过一顿肉。

　　"爸爸不在了，弟弟太小了，爷爷奶奶太老了，我应该照顾他们。我不该去岳阳，不该去。"给记者讲起这些事，佩佩的眼泪始终没有干过……

　　让所有的苦水注入我心中

　　回家后的佩佩替代了爷爷和弟弟去乞讨，不仅如此，在村小学的帮助下，她还将辍学一年多的弟弟重新送进了课堂。而她自己，每天背着纤维袋去讨去要。记者小心翼翼地问佩佩头天讨到了些什么，她用细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："一点儿米，3毛钱。""有多少米？"她指指锅里："煮稀饭用了一半。""平常讨得多点吗？""有时候一点也讨不到。""那吃什么？"没有了回答。佩佩的头越来越低，昏暗的屋里看不清她的表情，只有一阵越来越剧烈的抽泣声，像锥子一样刺在记者心上。记者掏出100元钱放到佩佩手中，让她去买100斤米，撑过一阵子，佩佩哭得更厉害了。

　　佩佩的爷爷一边呵斥着让她不要哭，一边红着眼睛告诉记者：他老得厉害，连路都走不动了，佩佩可怜，可一家五口要活命不指望她又指望谁？佩佩每天一边讨一边捡破烂卖，回到家要挑水做饭种菜洗衣，要侍候瞎眼的奶奶，要照顾读书的弟弟……

　　在那间不到10平方米的泥坯房中，佩佩说她最怕的是刮风的夜晚，爷爷奶奶耳朵背，弟弟不懂事，她得竖着耳朵时时警醒着，担心这仅存的一间房子又被吹倒。

　　佩佩，你何时才能笑一笑？

　　佩佩做了她能做的一切，更做了她这个年龄本不能胜任的一切。然而，她得到的回报是那样微薄，她苦苦的挣扎是那样的无力：她家每天往往只能吃两顿饭，爷爷奶奶常喊身子痛，可看病的钱她一分也拿不出来：白螺镇是个四年三水灾的贫穷地方，镇政府、乡亲们除了偶尔救济一点，大部分时候心有余力不足。

　　在佩佩的床头，记者看到一本小学五年级一期的语文课本，那是她在伍奶奶家读书时用过的，有空时她还常常翻一翻。这，就是这个得过十余张奖状的小女孩对自己内心渴求的惟一流露。佩佩回家后，好心的伍奶奶还是每年给她1000元钱，说供她到2004年初中毕业。可佩佩非常明白自己回家的目的，把1000元全部贴补了家用。

　　对于自己，佩佩什么也不说，但记者还是觉察出她的痛楚不止这些。记者采访时，邻居老刘对记者说："这个女娃手脚笨。"邻居告诉记者，她爷爷也免不了为一些小事抱怨她甚至骂她，诸如"跟你说过菜里只管多放点盐才经吃，你总不长记性！"佩佩连忙替爷爷解释：爷爷没过过一天好日子，脾气大一点，其实他骂过之后又总是生自己的气。记者问两个小男孩："姐姐待你们好不好？"两人异口同声回答："不好。"记者愕然追问为什么，隔壁小卖店刘婶的小女儿抢着告知是这么回事：

　　一个月前佩佩捡了4斤废铁卖了1元钱，5毛钱给了爷爷当生活费，另5毛钱在刘婶店里买了三块桃酥饼干。小女孩强调说佩佩爷爷最喜欢吃她家店里这种饼干。佩佩拿着三块饼干分给了爷爷奶奶每人一块，两个弟弟每人半块，她自己一点也没尝。可两个弟弟嫌少，怪姐姐对爷爷奶奶偏心，一直叫嚷着说姐姐坏。佩佩却不跟弟弟计较："他们不懂事，怪不得他们。"

　　自从爸爸被妈妈毒杀后，佩佩再也没有开怀地笑过。太苦太累的时候，佩佩心里最大的安慰永远是对爸爸的回忆。黄五郎荒草萋萋的坟前，常站着个孤独的小女孩，活在现实和心灵双重痛苦中，12岁的佩佩，你何时才能像同龄的孩子一样，无忧无虑地笑一笑？(邓小波 宋世智 王木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