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雨,丝丝缕缕,淅淅沥沥。
就在这样一个天气里,我要辞别父母,起身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自食其力。想起来,不由从内心升出几丝孤独和恐惧。
那一年,我十九岁。
走到村西的小河边,一座独木桥横在眼前。经过雨水的浇打,桥体湿漉漉的。我停了下来,用目光示意着家人不要再送了。母亲递给我一件毛衣,我推搡着拒绝,母亲说:“还是拿上吧,清明过后寒十天哩!”一言不发的父亲这时才开了口,说出他憋闷了几天的话:“眼是拦路石,嘴是开山斧,出门在外三辈儿小,遇事,嘴活泛着点。”
“嗯。”我答应着。
“都吝啬,别吝啬力气。东西用完会没的,力气用完还长呢。”
“嗯。”我心不在焉地答应着,眼睛却在四下张望着。我想,兰子这时候一准会来送我,可她怎么还没出现呢?
我终于失望了,几步跨过独木桥,义无返顾地向前走去。
当我走出一箭之地的时候,下意识地回过头去,奇迹出现了!河的对岸,兰子那轻盈的身姿穿云破雾般地掠过小桥,像只雨燕一样向我飞来。
我俩面对面地站在一起。沉默了许久,兰子瞥着留恋的目光,问我:“非走不可吗?”我没有回答她的话,只是苦笑了一下。为了摆脱这清贫的生活,为了能早一天盖上几间遮风挡雨的屋子,为了今后想圆的那个梦,走,已经是我惟一的选择了。
我和兰子在雨中徜徉着,彼此谁也没有再说什么。我发现,和我一起长大,与我一起度过十年寒窗的兰子,第一次变得这样深沉。我几次想把埋在心底的话表达出来,但都咽回肚里。我想,“爱”这个神圣的字眼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。特别是今天这样一个场景,双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。
终于,兰子停下了脚步,我一个人向前孤独地走去。当我再一次回过头的时候,兰子那俏丽的身影还在向我使劲地挥着手。在她身后,生我养我的小村已被笼罩在雨水雾气里。
一年以后,我回到村上。家里人告诉我,兰子已经被一辆汽车接走了,听说那地方比咱这儿富裕。这消息对我来说,无疑是当头一棒,让我浑身热血沸腾。冷静下来之后,我没有嫉恨兰子。我想,我所做的一切,不正是想圆一个让她幸福的梦吗……
若干年过去了,尽管那座小桥早被坚固的水泥桥取代,昔日的旧景也早已荡然无存。可每次我回到老家,那烟雨笼罩的小村和兰子向我挥手告别的情景,会像一幅淡淡的水墨丹青画,梦幻般地出现在眼前。
啊!那场阴凉凄苦的清明雨。(刘正刚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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